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馬德興述評

中國2001年齡段U19國青隊于6日結束了在上海的集訓，集訓結束前，六名球員深夜外出嚴重違紀、違反國家隊疫情防控規(guī)定，引發(fā)了不小的震蕩。事發(fā)第一時間，國青隊內部就對這六名球員做出了停訓處罰，就在國青隊解散當天，中國足協(xié)也公布了對六名球員的處罰決定——宣布禁賽6個月、同時取消入選各級國字號的資格。緊接著，這六名球員所在俱樂部也陸續(xù)公布了處理意見，無外乎罰款、“三停”以及下降預備隊等，何龍海則因尚未與俱樂部正式簽約、暫未受到更進一步的處罰，但原本有望加盟申花一事，恐怕也會因此告吹。對于這六名違紀違規(guī)的年輕球員來說，處罰是必須的也是必要的，但恐怕絕不是“一停了之”、“一罰了之”。

歷代國青均有違紀球員

六名國青球員違紀事件東窗事發(fā)，外界又一次展開了全方位的狠批，有批評球員不自律的，有批評教練組管理不嚴的，更有人認為這是“教育缺失”的問題，等等。站在各自不同的角度，各種說法確實很有道理，就像有人重新搬出了一年多之前99國青隊員周俊辰違紀受到處罰一事，此番01國青隊又出現(xiàn)違紀，這兩個不同年齡段隊伍是同一個教練班子，并以此認定首先就是“教練管理不嚴”，并要求教練引咎辭職，看上去也很有道理。當然，更有人輕松地占據(jù)“道德制高點”，以此認定中國足球“徹底沒救”。

記者以為，出現(xiàn)這樣的違紀事件，球員有自身素質的問題，教練與管理團隊有責任問題，足協(xié)及各自俱樂部的處罰也很有必要。但是，記者從跟隨77-78年齡段第一批國青隊員開始，每兩年一支國青隊，迄今為止已經(jīng)先后連續(xù)跟蹤采訪了12支國青隊。在這么多年中，每一支國青隊都出現(xiàn)過類似情況，而且從未斷過！譬如，像77-78年齡段國青隊的“開房事件”、79-80年齡段國青隊的“除名事件”、81-82年齡段國青隊的“泡吧事件”、83-84年齡段的“拜金四少事件”、85-86年齡段的“董方卓事件”、87-88年齡段的“夜不歸宿事件”，等等。

而且，一個不爭的事實是：各級國字號隊伍的管理規(guī)定與條例是一次比一次細化、要求也是一個比一個多，從上個世紀末記者所見到的最初版本的“八條隊規(guī)”到后來專門下發(fā)厚達12頁的隊紀規(guī)定，應該說，各級隊伍的管理與要求是在不斷強化。而且，據(jù)記者所知，這次01國青隊集中后的第一次全體大會，教練組與管理團隊就在會議期間給球員們講解“18歲到23歲”這段時間里應該如何更好地為進入到職業(yè)一線隊進行準備，不僅僅是技戰(zhàn)術層面，更包括生活、作息等各方面的自律問題。所以，在這次國青隊六名球員深夜外出事件發(fā)生后，簡單地認為“管理不嚴”，恐怕有失偏頗。當然，教練組與管理團隊肯定需要承擔相應的管理責任。

真正的問題在于：為什么要求與規(guī)定越來越細、各方面對球隊也越來越重視，反而國青隊違紀違規(guī)事件就從來沒斷過？如果不從本質上、根本上去思考與解決這個問題，僅僅只停留在罰款、停賽等層面，恐怕未來依然還會有類似事件發(fā)生。

從“拜金四少”到出場王

2019年10月20日，在江蘇蘇寧隊主場與河北華夏幸福隊的比賽中，剛剛度過36歲生日的汪嵩在第68分鐘時替補出場。那是中超歷史性的一刻，因為汪嵩以416場的出場次數(shù)超越徐云龍、成為了中國頂級職業(yè)聯(lián)賽中出場次數(shù)最多球員。但是，你能夠想象，17年前他曾是“拜金四少”之一嗎？

那是2002年11月份，中國83國青隊在卡塔爾參加亞青賽決賽階段比賽，作為隊中的主力球員之一，汪嵩與其他三名同樣已經(jīng)在職業(yè)隊中打上主力位置的球員有不恰當?shù)难哉摚由媳荣愔杏邢麡O態(tài)度，特別是在對陣越南國青隊的比賽中，讓球迷與社會各界不滿，于是汪嵩和其他三名主力球員隨即受到了隊內停賽處罰。這四名球員一停賽，國青隊隨后在最后一場小組賽中擊敗了阿聯(lián)酋隊、拿到了小組出線權。于是，這更進一步加劇了外界對這四名球員的聲討，“拜金四少”由此而生。

可是，17年之后，誰能夠想到汪嵩如今是一個正面典型、成為中國職業(yè)足球歷史上值得記錄之人？而汪嵩在創(chuàng)下出場紀錄后，在接受采訪時，稱能夠在36歲的時候依然占據(jù)中超上游球隊的主力位置，秘訣很簡單，就是“自律”和“敬業(yè)”，或者更確切地說就是“自我約束力強”。當然，保持高水平訓練、少受傷，再加上一點點運氣，同樣也非常重要。

舊事重提，不是想“揭傷疤”并以此來黑汪嵩，而是想說，任何一名年輕球員的成長都需要有一個過程，有的可能成長的過程所需的時間長一些、過程中付出的代價會大些；有的清醒得早一些，可能成長得更快一些。我相信，假設汪嵩沒有那一段不堪回首的經(jīng)歷，或許就不會有今日之成就；我也相信，假設汪嵩能明白得更早一些，他的成就也許會比現(xiàn)在更大。同樣，這一次01國青隊六名球員外出違紀事件，恐怕尚不至于到“十惡不赦”的地步。出現(xiàn)違紀，當然應該批評、教育，罰款與停賽也應該，但這畢竟僅僅只是一個手段而已，更重要的恐怕還是在于如何幫助他們盡快成長。

一個值得注意的現(xiàn)象是：這次違紀的六名球員幾乎無一例外都是剛剛進入一線隊的球員，像陶強龍上賽季已經(jīng)在中超出場過；韓東則已進入建業(yè)隊的一線隊報名名單；劉祝潤等也剛剛被提拔進入一線隊；何龍海則有望簽約申花一線隊。無獨有偶，上一屆99國青隊的周俊辰發(fā)生違紀時，也是發(fā)生在進入一線隊不久之后。再往前，幾乎每一屆國青隊出現(xiàn)違紀事件時，主角都是剛剛在一線隊打上比賽或剛剛被提拔進入一線隊的球員。這么多年來，如此多的球員都是這種情況，盡管事發(fā)時都是在國青隊，但恐怕與在俱樂部一線隊所養(yǎng)成的不良習慣不無關系。或許，這些球員在俱樂部一線隊中平時就已經(jīng)有跟隨“大哥”外出的習慣，只不過俱樂部方面在日常管理中要求不一，不像國字號隊伍有更細致與明確的要求。而且，同樣是出現(xiàn)違紀的情況，“國青隊”的名號顯然更容易引起外界的關注。

從這個角度來說，國青隊加強管理與教育僅僅只是一個方面，地方俱樂部在這方面的管理與教育恐怕更為重要，也更應值得外界的深思。而且，一個必須要注意的情況是：眾多地方俱樂部除了一線隊之外，預備隊、各級梯隊基本談不上什么管理，甚至可以說，像18歲到22、23歲這個年齡段是最容易“出事”的，原因就是基本處于“放羊”狀態(tài)。這其實從歷屆國青隊每一次展開集訓時，球員的身體機能檢測、身體指標中就可以看得出來。所以，要解決問題，僅僅依靠國青隊是遠遠不夠的。

改變管理更需改善環(huán)境

前面提到過，在歷屆國青隊都出現(xiàn)過違紀違規(guī)事件，球員當事人、教練及管理團隊當然需要反思、汲取教訓。可是，如果換一個角度，這何嘗又不是我們的足球環(huán)境與氛圍出現(xiàn)了偏差與問題，導致我們的球員很難在這樣的一片土壤中更快地成長起來。而且，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各種管理方式與模式恐怕也需要與時俱進。

譬如，以這次六名年輕球員違紀事發(fā)為例。據(jù)了解，在事發(fā)之前國青隊教練組與管理團隊內部會議上，就已經(jīng)有人提出過，“這個時間點”可能會是“高危時間段”。具體來說，就是足球運動隊的基本規(guī)律就是組織集訓一般以10天到兩周為宜，超出這個時間，很有可能引發(fā)不必要的麻煩，因為運動員也是人，人的生活成長總是有一個可忍受的“極限”。國青隊從5月18日開始集中到5月30日晚上事發(fā)，恰好就是13天的時間。而在99國青隊中，周俊辰在海外集訓期間違紀外出，同樣是發(fā)生在兩周左右的時間點。以往歷屆國青隊員出現(xiàn)違紀時也基本都是如此。這恰恰就是外籍教練緣何支持集訓時間不超過兩周的原因，但中國的行政主管卻一直始終要求“長期集訓”，從當年霍頓帶77-78年齡段隊伍，到如今要求國家隊依然采取長期集訓模式，某些行政主管的認知與認識不改變，恐怕很難讓有些情況從根本上得到改觀。

再譬如，中國足球職業(yè)化了，但“金錢并不代表職業(yè)化”。這些年來，隨著資本的大量涌入，凡事幾乎都是靠“錢”解決，一名13、4歲的球員就開始談論所謂的“身價”問題，小球員在世界觀、價值觀尚未形成之時就深陷其中，更可悲的是，這些小球員們的家長也是“以錢鋪路”、“只認高薪”，再加上某些不良經(jīng)紀人攪合其中，對孩子的成長起到怎樣的負面作用？恐怕也就不難想象了。所以，當國青隊集中時，年輕球員日常除了訓練、比賽外，談論最多的不是足球，而是待遇、薪水，比誰開的車更豪華。另一方面，這些小球員從小就沒有正軌而系統(tǒng)的進行基礎文化課學習，又長期集中與封閉在一起。在這樣一個大環(huán)境中，年輕球員的心智是存在著明顯的缺陷的，加上社會的各種誘惑，出問題是早晚的。所以，很多人將此歸結為“文化缺失”、“教育缺失”，這樣的環(huán)境與氛圍中注定很難培養(yǎng)出優(yōu)秀的高素質球員。

所以，簡單地將原因歸結為“球員素質不高”、“管理不到位”，恐怕不全面，更應該思考的是整個培養(yǎng)的環(huán)境與氛圍——當我們希望中國足壇涌現(xiàn)出梅西與C羅時，我們首先需要思考的是：梅西和C羅產(chǎn)生的環(huán)境與氛圍是什么？中國該為他們提供怎樣的環(huán)境與氛圍？

中國2001年齡段U19國青隊于6日結束了在上海的集訓，集訓結束前，六名球員深夜外出嚴重違紀、違反國家隊疫情防控規(guī)定，引發(fā)了不小的震蕩。事發(fā)第一時間，國青隊內部就對這六名球員做出了停訓處罰，就在國青隊解散當天，中國足協(xié)也公布了對六名球員的處罰決定——宣布禁賽6個月、同時取消入選各級國字號的資格。盡管國字號管理規(guī)定越來越嚴格、越來越細致，對于違紀處罰越來越重，但從77國青到01國青，每一支國青都出現(xiàn)過類似違紀現(xiàn)象且從未斷過，這不得不讓人深思，除了處罰，我們是否能夠真正解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