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者按：這個系列文章，并不是討論國外足球的先進經驗，而是討論中國足球職業(yè)化以來存在的諸多問題以及給今天造成的困境。如果我們不能對自己的職業(yè)足球進行較好的審視和整理，必定會換著方式走進不同的死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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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壇周報全媒體駐意大利記者 王勤伯

上一篇專欄談到了資本和資產的差別，中國職業(yè)足球是資本瘋狂但俱樂部資產又極度渺小，這是為什么從數字看紅紅火火繁榮鼎盛從成績和敘事看卻又一地雞毛。

這個話題未來我們還可以展開聊更多，也希望財經、法律等領域的人士能夠更多參與到討論中，因為職業(yè)足球話題其實早已超越了體育本身，光是一群老記和老球迷談論“中國足球如何搞上去”是毫無意義也嚴重和時代脫節(jié)的。

今天和大家聊的是“投資環(huán)境”的問題。在為資本辯護的聲音里，一些人喜歡責怪“大環(huán)境”不好，甚至說得更直接——“中國足球投資環(huán)境不好”。

中國足球真是個喪氣的話題，很多時候聊起別的話題都能聯系到社會進步和經濟繁榮，聊到中國足球，先是成績，再是燒錢，然后歸化，再到體制，最后又從足球體制扯到更大的體制，各種吐槽，一地雞毛。

熟悉我報道的讀者應該很清楚，我一直不喜歡參與關于“足球和大環(huán)境”話題的討論。因為我認為這個話題根本就不成立。

中國在很多方面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和進步，這是無法否認的。如果足球出了問題就認為是大環(huán)境不好，那么怎樣的大環(huán)境才是足夠好？有很多國家在經濟、社會領域問題多多，但足球不錯，是否說明這些國家的大環(huán)境很好？

足球俱樂部的投資并不比投資IT業(yè)更復雜。足球俱樂部投資是一件非常清晰明了的事情，無論是涉及支出的薪水、運營費用，還是涉及收入的贊助費、電視轉播等方面的數據，都是可以預估的。投資人需要選擇的僅僅是如何維護收支平衡，如果收支不平衡，投資人需要決定往里面貼更多錢，還是減少支出。

這個規(guī)則在任何一個擁有職業(yè)聯賽的國家都成立——沒有誰會要求一個投資者讓職業(yè)俱樂部身上固定砸多少錢，而是你到底愿意怎樣花錢。在歐洲，大多數的俱樂部老板是花個人財富來養(yǎng)球隊而不是把球隊掛靠在企業(yè)名下，他們的花錢方式和個人喜好直接相關，有過莫拉蒂這種每年填寫6000萬+的支票填補國際米蘭虧空的主席，也有洛蒂托這種摳門，不僅自己從俱樂部領工資，他的家政企業(yè)還得從拉齊奧賺走一筆，每年的清潔、保安等費用高達千萬歐元。

中國足球近年引人注目的一些操作，老板并不是在投資足球，而是在投機。投資和投機之間有著很多區(qū)別，體現在足球里面，一個很重要的差別在于，投機者并不在于成本核算，只在意效應。

這是為什么中超聯賽出現了一個接一個畸形的俱樂部：青訓很差，梯隊甚至也得不到經費保障，一線隊成績也不一定就很好，但是外援總是讓世界震驚的天價。

在退出中國足球的企業(yè)里，各種各樣的劇本都存在。例如權健。權健是近年中國足球的重要一頁，他們真的能燒錢，從中甲燒到中超，簽過卡納瓦羅也簽過帕托。能這樣燒錢、需要這樣燒錢的，首選行業(yè)當就是傳銷了。可以說，天津權健是昔日中超球隊企業(yè)冠名的最大受益者。否則誰會知道這家傳銷企業(yè)？

蘇寧對足球并不是當年發(fā)家過程中對零售業(yè)的投資方式，而是以融資為目的。我記得在蘇寧收購江蘇舜天、國際米蘭、PPTV那段時間，很多人都在吹噓蘇寧體育融資幾百個億，搞一兩個足球俱樂部算什么，這點錢蘇寧絕對燒得起，而且燒錢會幫助蘇寧獲得更多融資。

那段時間讀到的印象最深的一篇文章是資深體育經理人棋哥的一篇專欄。原話我不記得了，大概的意思是，像他這樣搞了一輩子體育產業(yè)的人，寧愿承認自己思想陳舊，也不愿認可這種永遠不知道如何把花出去的錢賺回來的燒錢模式。

棋哥說的是對的。其實也就短短幾年間的事情，現在江蘇解散、PPTV失去幾乎所有核心版權資源（還能維持多久？）、國際米蘭距離出售也只剩一步之遙。而且無論是在江蘇隊還是在國際米蘭，都爆出了大面積欠薪的丑聞。

把問題歸咎于大環(huán)境的人認為蘇寧是時運不濟，除了借款給恒大200億陷入困局，原本準備在螞蟻金服上市的時候大賺一筆，結果螞蟻金服上市又被叫停了。

讀到這里，我想反問，這難道不說明大環(huán)境和大體制整體情況還行嗎？恰恰是國家及時出手叫停了螞蟻金服上市，才避免了一個巨大雪球的產生，也避免了跟著馬云圈錢的企業(yè)大撈一筆，我等韭菜有何理由跟著投機者去罵大環(huán)境？

足球涉及的“大環(huán)境”更多和當地經濟氛圍和政府態(tài)度有關。恰恰由于這項運動非常牽動人心，這才使得很多地方政府（省級或市級）愿意給投資足球的企業(yè)一定的照顧和優(yōu)惠，例如地皮等黃金資源。投資中超俱樂部的企業(yè)從足球里得到的投機好處，其實是遠遠大于國外俱樂部的。

中國足協(xié)有沒有原罪？當然有。在評論一里我曾提到——陳戌源作為第一位非體育系統(tǒng)出身的足協(xié)主席，卻觸及到了一些此前那些體育系統(tǒng)出身的主席未曾觸及或不敢觸及的問題。

中國足協(xié)過去那些體育系統(tǒng)出身的官員，一方面希望有更多的人投資足球，另一方面又對足球投機缺乏清晰的認識和管理能力，這是他們的原罪，而且這個原罪從1994年中國足球職業(yè)化開始的時候就已經存在了。

足球職業(yè)化，涉及到的方方面面內容都必須專業(yè)人士參與，很多足球發(fā)達國家的足協(xié)負責人并不是體育系統(tǒng)出身。陳戌源剛上任不久就瞄準了投機行為開刀，真不是壞事。

俱樂部中性名，不僅是讓中超俱樂部和國際接軌，而且立即就讓投機者少了很多的炒作空間。而且，再加上限薪令，此前被投機者過分抬高的門檻被放低了，踏踏實實、希望搞好足球的投資者就有機會獲得自己的空間。

那么，陳戌源針對投機行為的出手是不是導致蘇寧投機足球失敗的導火索呢？我認為不是，江蘇隊解散時無人愿意接手的5億債務，不是幾天之內就能形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