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時間2月8日，詹姆斯成為NBA歷史總得分王。

詹姆斯進入音樂榜。

“沒有一個藝術家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始終是藝術家，藝術家創造的重要的、永恒的一切，總是在罕有的充滿靈感的時刻完成的。我們視為古往今來最偉大的詩人和表演家的歷史亦復如此，他們絕不是不息的創造者……”斯特凡·茨威格在他《人類群星閃耀時》序言的一開頭就如此寫道。

由此可見，雖然我們總是喜歡讓體育和藝術發生關系，說什么“技近乎藝”，或者說某人是“球場上的藝術家”，但二者之間仍有巨大鴻溝。藝術創作更多依靠靈感的爆發，瞬間便可達成永恒；運動家的巔峰表現固然也很重要，但人們對他們的要求，絕不僅僅是“那一劍的風情”，成就越多越好，冠軍多多益善，如果要給巔峰加一個期限，誰都不希望只有一兩年。

萬神殿里的各尊大神，都有大把硬榮譽在手。如果巔峰期太過短促，即便你的職業生涯如煙花般絢爛奪目，也很難得到進入中心正殿的入場券——尤其是NBA等北美體育聯盟，每年都會出產一個“世界冠軍”，你說你僅有的這一冠或是MVP含金量最足，但大家不同時代，憑什么你的就比別人的更值錢？

除了冠軍數量、獎杯獎牌、最佳陣容次數，各類紀錄、數據歷史排名，也都決定著你跟別人打招呼時腰桿的挺拔程度。上述這些，大都需要日積月累、年復一年。當某球員打破一個紀錄，或是達到某個里程碑，我們從他或她那兒最常聽到的一種表述就是：這說明我已經夠老，在這個聯盟打的年頭夠長了。

人人都追求“長壽”，都想把自己的巔峰期盡可能延長，但從來沒有誰像我們這本書中的主角做得如此出色：在他18歲那年，NBA決定把整個籃球世界的鑰匙交給他，讓他去決定這個世界的命運和走向；20年后，他38歲，卻還處于巔峰。他創造了一個又一個史上最年輕的紀錄，然后又把這一切累積成了去打破了一個原本看上去牢不可破的紀錄。

被他打破紀錄的那個人，卡里姆·阿卜杜爾·賈巴爾，同樣是體育界福壽綿長的代表：出道即巔峰，入行第二年就包攬常規賽和總決賽MVP；職業生涯長達20年，打完最后一場比賽已經42歲零58天。1984年4月5日，在拉斯維加斯的托馬斯·馬克中心，37歲的賈巴爾用一個勾手打破由威爾特·張伯倫保持的歷史得分紀錄。同年2月，大衛·斯特恩履新擔任NBA總裁；10月，邁克爾·喬丹完成了自己的NBA首秀；年底，勒布朗·詹姆斯在阿克倫出生。

據賈巴爾回憶，被他超越時，張伯倫感到很困擾，但對于詹姆斯登頂歷史得分榜，“天勾”表示：“我不僅要慶祝他的成就，還要毫不含糊地贊美他。”實際上，在這之前，人們一直懷疑賈巴爾嫉妒勒布朗，但賈巴爾自己在公眾場合一直保持著風度和體面。他對詹姆斯超越自己的表達，幾乎就是對紀錄的完美定義。他說：打破記錄是對人類超越極限、重新定義我們能力的一種慶祝，承認人類有能力在身心上不斷進步。

賈巴爾還引用過保羅·西蒙的一句歌詞贊頌詹姆斯：“每個時代都會派一位英雄登上音樂排行榜。”他用“公平競爭、努力工作和同情心”來釋義英雄，但保羅·西蒙這句歌詞更令人著迷的，其實是“每個時代”以及“音樂排行榜”這兩個概念。

先說音樂排行榜。前文已經說明，運動員不是藝術家，對運動員職業生涯的判定，巔峰的長度和高度同樣重要，甚至更重要。但像現在的勒布朗這樣，他的榮譽累積到了打破歷史最重要的紀錄的級別，就會達成一種類似于漫威漫畫中“大事件”的效果，其威力不亞于宇宙大爆炸。這樣的“大事件”當然會登上各種社交媒體的熱搜，成為人們這一天最重要的話題，朋友圈會被勒布朗刷屏。此時的勒布朗就已經不僅僅是一位籃球運動員，而是社會話題人物，流行文化符號。

NBA也將因為勒布朗以及這個大事件“破圈”。這也是為什么亞當·肖華早早就明確表示，在詹姆斯破紀錄這天，NBA一定會暫停，記錄這一歷史時刻，在這場比賽之后以及全明星周末，都會舉辦更大的慶祝活動。這不光是詹姆斯的大事兒，湖人的大事兒，也是整個NBA的大事兒。這就相當于當年北京的老太太連NBA仨字母都倒騰不明白，但知道有個光頭叫喬丹，有支球隊叫“芝加哥紅牛”。就像早年間那些登上流行音樂排行榜的歌兒，你就算不聽不懂流行音樂，但這些歌足夠火，還是能讓你街知巷聞。NBA現在要做的，就是要讓新一代的北京老太太們，知道發際線挺高的一男的，成了歷史得分王，他叫什么什么詹姆斯兒。

盡管這是一個永遠不會停止的討論，但我們在此并不去討論喬丹和勒布朗誰更偉大，誰是GOAT的話題。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英雄，都有屬于這個時代的籃球記憶，都有一群不同的孩子看著自己崇拜的球員走過青春。勒布朗·詹姆斯所處的，是一個飛速發展、波詭云譎的年代，而他自己，和以往各個時代的英雄一樣，既是這個時代的標志性人物，同時也促進著時代的發展，引領著時代的潮流。

在球場上，詹姆斯真正定義了無位置籃球。在絕大多數人眼中，他已經超越大鳥，成為歷史上最偉大的小前鋒，但他還是最好的組織者和大前鋒。2012年，勒布朗在熱火——這支實踐了無位置籃球并取得成功的球隊——拿到自己的第一個NBA總冠軍。事后，一位球探說，勒布朗沒有位置，他的位置取決于他自己想做什么。我從沒見過這樣的球員。

詹姆斯還順勢開啟了高效持球大核心的大門。2009-10賽季，全聯盟只有勒布朗一人，在回合占有率和助攻率都超過25%的情況下，能貢獻58%（約為過去三賽季聯盟平均值）以上的真實命中率。到了本賽季，能達到同樣條件的球員已有9人，2000-21賽季，更有13位球員能做到這些。

球場外，詹姆斯對時代的改變更為顯著。在他之前，球員們雖然不能說是被宰割的牛羊，至少在決定自己命運方面，顯得拘謹和惶恐。但勒布朗用自己的行動告訴全世界，球員可以成為自己的主人，他們和球隊并不是單純的雇傭關系。德拉蒙德·格林在2022年曾說，可能很多人都不習慣這樣認為，但現實就是，現在我們不僅僅是球員，同時也是商人。球員，尤其是球星，和球隊老板更多的是合作共贏。球隊可以做出交易球員的決定，球員也可以主動要求離開。

我們不去評論是非對錯，只是想說，個體和一個時代的聯系以及相互推動，是如此的神奇，就像上天早有安排。就像《人類群星閃耀時》序言后面寫到的：“繃緊鏈條也要有準備的時間，真正的事件都需要一個發展的過程。向來是，千百萬人里面才出一個天才；人世間數百萬個閑暇的小時流逝過去，方始出現一個還在真正的歷史性時刻，人類星光閃耀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