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拉德大橋的另一端，距離西雅圖昔日最受歡迎職業球隊的主場球館僅幾英里之遙，坐落著邁克辣椒館。這家擁有103年歷史的小酒吧，在過去一周里，儼然成了超音速隊球迷在NBA總決賽期間盡情宣泄情感的聚集地。

49歲的杰森·帕克特戴著一頂印有“超音速”字樣的綠黃相間帽子，配了一件同樣主題的T恤，上面印著肖恩·坎普和佩頓，因為90年代的那支西雅圖球隊對他而言意義非凡。50歲的邁克·西利觀看了第一場和第四場比賽，他身穿一件白綠黃配色的安蘇·塞薩伊球衣……嗯，穿塞薩伊球衣只有一個原因：西利依然是超音速隊的鐵桿粉絲。

31歲的內特·巴克斯穿著灰色超音速連帽衫，搭配與西利球衣同色的短褲，以此致敬2000年代初雷·阿倫領銜的那支超音速隊。59歲的邁克·塞曼德里觀看第四場比賽，一方面是因為他的家族自1922年起就擁有這家酒吧，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至今仍記得1979年超音速隊贏得NBA總冠軍時，自己逃課去看游行的情景。

在上周五NBA總決賽第四場的第四節，這家酒吧已座無虛席。它生動地捕捉了當下西雅圖發生的一切：自2008年這支球隊從西雅圖遷至俄克拉荷馬城后，以雷霆隊之名第二次打入總決賽，如今正與印第安納步行者隊激戰。無論老少，西雅圖人從未停止支持他們的超音速隊。然而，雷霆隊打入總決賽的景象、轉播中混淆兩隊歷史的做法，以及即將在七月聯盟會議上討論的擴軍議題，重新點燃了這座城市的熱情，將這些總決賽變成了非官方的“超音速懷舊之夜”。

在辣椒館的顧客們以及遍布太平洋西北地區的超音速球迷心中，總決賽期間還涌動著另一種情緒：心碎引發的怨恨。

正是這股怨恨，讓哈利伯頓在第一場關鍵球命中后，酒吧里爆發出擊掌、擁抱和歡呼。正是這股怨恨，讓當地一家運動服飾公司在步行者隊首勝后，立刻在社交媒體上發布了相關圖片。正是這股怨恨，讓西亞卡姆的每一次后仰跳投和亞歷山大的每一次假摔都激起強烈的本能反應。正是這股怨恨，讓深受喜愛的西雅圖海鷹隊前隊員泰勒·洛克特支持雷霆隊的推文下，常常充斥著憤怒的、不雅的回擊。

西雅圖熱愛它的超音速隊，但它也憎恨雷霆隊、克萊·貝內特、霍華德·舒爾茨、大衛·斯特恩以及所有與那場讓他們只剩回憶的丑陋“離婚”有關的人。

“我整年都在害怕他們會贏得總冠軍，而且我相當確定他們會贏，”55歲的西雅圖本地人凱文·杰克遜說，“如果他們贏了，那將是一個令人心碎的時刻。”

在周四第六場比賽前夕，雷霆隊以3比2領先，正處在再次撕裂西雅圖人心的邊緣。

“歸根結底是意識到，如果俄克拉荷馬城贏得總冠軍，那將是多么令人痛心，”巴克斯說，“我認為雷霆隊的任何球迷都不配擁有總冠軍，那不是他們的球隊。我知道這么說可能有點瘋狂，但這就是我的自私，可能還有點瘋狂。我只希望步行者隊贏。我認為他們不配擁有冠軍、戒指、游行，什么都不配。”

超音速隊的歷史早于西雅圖水手隊和西雅圖海鷹隊，他們的NBA總冠軍誕生之時，這里的MLB和NFL球隊尚在襁褓之中。有一代西雅圖人年紀足夠大，記得這座城市只有超音速隊的日子，他們的職業體育迷生涯始于弗雷迪·布朗、唐納德·沃茨和格斯·威廉姆斯等傳奇。年輕一代則愛上了佩頓、坎普、內特·麥克米蘭和德特勒夫·施倫普夫，再后來是雷·阿倫、布倫特·巴里和拉沙德·劉易斯。

對超音速隊根深蒂固的熱愛，使得這座城市籃球人才輩出。大西雅圖地區數十年來不斷向NBA輸送球員；目前就有數位活躍球員來自該地區，奧蘭多魔術隊前鋒保羅·班凱羅是其中的佼佼者。從西雅圖通往NBA的道路在這座城市里自成社群，而賈馬爾·克勞福德堪稱這一切的“教父”。

西雅圖已經17年沒有官方NBA球隊了，但仍有播客節目致力于講述超音速隊的歷史。有“西雅圖NBA球迷”組織，這是一個志愿者聯盟，致力于在球隊回歸前集結支持力量。有“超音速傳奇基金”，為前球員提供經濟援助，還有紀錄片講述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

這里有超音速隊傳奇球星的簽名活動，有數百人參加的90年代季后賽經典比賽直播重看派對，像佩頓、施倫普夫、坎普和劉易斯這樣的前球員仍在積極影響社區，帶領超音速隊打入總決賽的兩位教練蘭尼·威爾肯斯和喬治·卡爾亦是如此。

“這是這座城市有史以來最受歡迎的球隊，”帕克特說，他在西雅圖做了二十年本地體育談話電臺主持人，去年才創辦了播客。“因為這份聯系始于多年前，跨越了這么多代球迷。”

當地運動服飾公司每年售出的超音速隊周邊產品，比西雅圖其他所有球隊的商品銷量總和還要多。據該公司產品副總裁杰克·斯米特稱，在過去四年中有兩年，僅靠銷售超音速隊商品，就創造了近100萬美元的收入。“西雅圖是一座籃球城市，”斯米特說。

坎普和佩頓的球衣是他們最受歡迎的商品，這反映了人們對超音速隊的美好回憶以及對90年代那支球隊標志性形象的珍視。

該公司近年推出的定制商品中，包括在鑰匙球館翻新更名前推出的“我們準備好了”T恤。“那是我們做過的最受歡迎的襯衫之一，”斯米特說。

43歲的西雅圖本地人大澤健二運營著擁有4.3萬粉絲的賬號，定期發布關于球隊的帖子，提醒人們超音速隊如何為這座城市留下了籃球的遺產與文化。“他們非常平易近人，”作為“西雅圖NBA球迷”創始顧問的大澤說，“我感覺他們比西雅圖任何其他職業球隊都更像是社區的一部分。他們活躍在各種場合，感覺他們就是我們中的一員，這其中巨大的社區屬性對這座城市至關重要。”

“我想到整整一代在這里長大的孩子沒有NBA籃球可看，”曾在ESPN和FOX Sports任職高管的杰克遜說，“這讓我很難過。”

在第一場比賽前的NBA總決賽宣傳片中，電視臺播放了一張杰克·希克馬擁抱丹尼斯·約翰遜和約翰·約翰遜慶祝球隊奪冠的照片。圖片右側寫著“1979 西雅圖超音速隊”并配有隊標。

每當兩支球隊被當作同一支球隊來對待時，這些時刻仍然是超音速球迷心中的痛點。

“為這事這么激動是有點荒謬，”65歲的邁克·加斯蒂諾說，他曾在超音速隊旗艦電臺做了21年脫口秀主持人。“人們說‘放下吧’，我就想，人生中有些事你就是放不下，即使你知道放下可能是最好的選擇。”

正因為許多西雅圖人永遠無法釋懷，雷霆隊的每一次失利都被視為重大時刻，雷霆隊的成功提醒著人們西雅圖本可能擁有什么。因此，他們的失敗值得慶祝。

“每次他們打進季后賽，”杰克遜說，“我都屏住呼吸直到他們輸掉。”

那些原本可能不看總決賽的球迷，在2012年曾積極為邁阿密熱火隊加油。克雷·湯普森的球衣在他的母校退役，他在2016年西部決賽第六場對陣雷霆隊時砍下41分，幫助金州勇士隊最終贏下系列賽，從此他在西雅圖封神。達米安·利拉德在2019年季后賽首輪，用一記絕殺三分送開拓者隊淘汰雷霆隊后揮手告別，那一刻他也成為了西雅圖的英雄。

對于某些人來說，距離印第安納波利斯2000多英里的這座城市，迫切希望哈利伯頓和他的步行者隊能上演逆轉，好將他加入“雷霆殺手”俱樂部。

“這是一個非常值得存在的怨恨，”西利說，“值得存在的怨恨不多，這是其中之一。”

讓看到俄克拉荷馬城如此接近奪冠更添刺痛的是，這可能發生在擴軍和超音速隊回歸近在眼前之時。NBA總裁表示，他預計理事會將在下個月舉行的會議上討論擴軍事宜。西雅圖正熱切期盼著超音速隊的回歸，如果他們的城市被納入擴軍計劃，當正式宣布時，整座城市將歡欣鼓舞。

但如果這個消息與雷霆隊奪冠發生在同一年，那將是一種殘酷的諷刺。

“如果擴軍現在發生，而他們今年又奪冠了，那簡直是在傷口上又狠狠地捅了一刀，”帕克特說。

超音速球迷不會放棄步行者隊獲勝的希望，正如他們從未放棄對NBA擴軍的希望。他們的熱情太過強大。正是這種熱情驅使西利在辣椒館對著電視咆哮，當時奧比·托平在第四場第四節連中兩個三分球——這引發了酒吧內“步行者隊加油！”的齊聲吶喊。若不是滿場的超音速隊服飾，路人可能會誤以為辣椒館是步行者隊的球迷俱樂部。

但有熱情，就有痛苦。第四場最后23秒馬瑟林罰球不中時，整個酒吧充滿了集體而沮喪的“唉……”聲。接著他又罰丟一球。幾秒鐘后，馬瑟林再次失手。賬單付清，外套披上肩頭，酒吧里的人開始散去。第一場的觀賽派對以激情收場，第四場的觀賽則令人沮喪。

這時，塞曼德里站起來，非正式地代表整座城市，讓希望之火繼續燃燒。

“好的，”塞曼德里喊道，“周四第六場再見！”

（文/孔陽）